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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阴:城市与家乡
文——邱瑟夫
图——邱瑟夫
封面为江阴城区,摄于城西汇鑫大厦
“汇鑫”这个名字有点俗气,有时我们称它“彗星大厦”
江阴是我的家乡。这意味着江阴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。记事以来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多年,却深感对它的了解实在太少。许多意想不到的故事、知识,有时在不经意间出现,那时我才感到“江阴”这两个字稍微清晰了一些。
比如学文言常识:山南水北为阳,山北水南为阴——这个位于长江下游南岸的城市因此得名。长江南岸如此多城镇,为何偏偏挑中了这座?大概只能归结于运气。南朝废暨阳县置江阴郡时,可能其它地方还没想到可以这样命名。顺带一提,“暨阳”之名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则——江阴位于暨湖之北。
比如经过无数次的延陵路、春申中学。“延陵”、“春申”都是古地名,与江阴的地理区划或许并不完全重合——延陵是春秋时吴国公子季札的封地,也是战国时春申君黄歇的采邑。春申中学现在已经改名叫做“江阴实验中学”。放弃旧名,总觉得可惜。
比如买一个小米充电宝,发现是江苏紫米公司生产的,这家公司竟然和我家在一条路上。理论上,大部分小米、紫米充电宝大概都是江阴生产的。
比如买一个口琴吹着玩——竟然又是江阴生产的。再一查,这家口琴厂所在的祝塘镇,制造了全世界60%的口琴。
我曾经觉得,江阴没有出过什么名人。上高中以后我发现我深爱的作家汪曾祺也是我的远古校友。汪先生对南菁中学的评价是“这个学校注重数理化,轻视文史。”读到高三,江阴沦陷,他才回苏北,备考西南联大。汪先生其实写过不少关于江阴的文字,摘录几段于下:
江阴有几家水果店,最大的是正街正对寿山公园的一家,水果多,个大,饱满,新鲜。一进门,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水果香。最突出的是香蕉的甜香。这香味不是时有时无,时浓时淡,一阵一阵的,而是从早到晚都是这么香,一种长在的、永恒的香。香透肺腑,令人欲醉。我后来到过很多地方,走进过很多水果店,都没有这家水果店的浓厚的果香。这家水果店的香味使我常常想起,永远不忘。那年我正在恋爱,初恋。
这大概是最著名的一段。(什么叫点睛之笔,这就是点睛之笔。)
他也写江阴的食物,如盐粉豆:
不知怎么能把黄豆发得那样大,长可半寸,盐炒,豆不收缩,皮色发白,极酥松,一嚼即成细粉,故名粉盐豆。味甚隽,远胜花生米。吃粉盐豆,喝白花酒,很相配。我那时还不怎么会喝酒,只是喝白开水。星期天,坐在自修室里,喝水,吃豆,读李清照、辛弃疾词,别是一番滋味。我在江阴南菁中学读过两年,星期天多半是这样消磨过去的。
晚年他回忆道:
高三时江阴失陷了,我在淮安、盐城辗转“借读”。来去匆匆,未留只字……难忘伞墩看梅花遇雨,携手泥涂;君山偶遇,遂成离别。几年前我曾往江阴寻梦,缘悭未值。我这辈子大概不会有机会再到江阴了。
能有如此大家为江阴写下这么好的文字,我就很满足了。
所有这些事实,都给人一种“我竟然不知道?!”的感觉。
我越来越觉得,每座城市都有它自己的故事,只是有些隐藏得太深,有些没有被宣传放大——而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些故事的意义。不只是我们塑造城市,城市也会塑造我们。看到中山公园亭子中的“忠邦”石碑,文庙大殿后抗清三公的塑像,你或许会感慨古人的风骨。站在鹅鼻嘴/黄田港望向江面,你或许会想,那里的江底可能仍有逸仙、健康、宁海等战舰的残骸。城市的地理,是我们触碰历史、触摸文化的隐秘途径;我们的胸腔,可以连接到一个更大的实体。
但这些故事毕竟是少有人提及了。它们既不会出现在课本、考试中,也绝少出现在家庭的晚餐桌上,它们或许最终会变淡、消散,然后被遗忘。最终的结果或许是,城市越来越少地成为一个人的属性和符号。大家都读一样的书,看类似的剧,因此来自哪里并没有什么本质影响。城市本身也变得类似——如果把我随机空投到某个城市,我大概很难分辨自己身处何地。江阴还不算坏,它至少还有一条长江的岸线。
我也越来越觉得,中国当代的城市,尤其是江阴这样普通的小城,即使是有长江这样鲜明的地理背景,仍然是一个很难储存记忆的漩涡。我家搬到城西已经十几年,暑假我才突然惊觉自己家离长江有多么近。我们很少有时间探索城市,甚至不会记忆城市的道路网,因为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/家这两个位置度过。即使有许多基于地理的个人记忆,城市道路楼宇的变迁涨落又使这些记忆显得脆弱易逝。更不要说集体记忆了——现实空间中公共集会的稀少,网络空间中论坛的衰落,再有疫情——缺乏公共讨论、共同经历,我们越来越多地蜷缩在自己的世界中。
这大概是最悲观的一种概括,对许多市民来说,大概不尽然是事实。但我至少希望未来可以更好。如今我们会觉得,城市与“家乡”这个词之间,似乎总有一种莫名的矛盾感,前者庞大现代,后者亲切细微。那么未来有一天或许我们能够自然地说,“某某市是我的家乡”,如同过去我们谈论自己生长的村庄。
不管意义多大,我希望至少能对江阴这座城市作一些简单的书写。我大概不会是江阴的永久居民,因此面对它平庸琐屑的一面时,不必感到过分的失望。但我也不至于过分疏离。当臭名昭著的芙蓉立交桥变得宽敞,当阻隔江水的船厂变成我天天去运动的公园,我总会感到一些兴奋与幸福。
邱瑟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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